香港 / 台北訊 — 每年平安夜,來自世界各地的花藝師化身文化傳譯者,運用當季花卉與植材,將自然世界的禮讚融入節慶裝飾,營造橫跨傳統、氣候與信仰的獨特節日氛圍。從菲律賓馬尼拉的熱帶芬芳到瑞典斯德哥爾摩的北歐簡約,冬季花卉超越單純的宗教儀式,成為全球人類在冬日將美感帶入室內的共同本能,同時折射出殖民歷史、文化交流與地域氣候的深刻影響。
從阿茲特克到客廳:一品紅的全球旅程
在眾多聖誕花卉中,一品紅(Poinsettia)無疑是最具備全球代表性的一種。這種原產於墨西哥南部山區的植物,最初被阿茲特克人稱為 cuetlaxochitl,用於製作染料和退燒藥。一品紅的地位轉變,始於西班牙殖民時期方濟會修士將其星形葉片與伯利恆之星聯繫起來,納入聖誕慶典。
這股風潮的推動者是美國首任駐墨西哥大使喬爾·羅伯茨·波因塞特(Joel Roberts Poinsett),他在1828年將插枝帶回美國。隨後,加州的埃克家族(Ecke family)通過品種改良和商業化,使一品紅成為冬季花藝的標準。現今,僅在美國,種植者每年就售出約3,500萬株一品紅,大部分集中在平安夜前的兩週。然而,在墨西哥的瓦哈卡州等地,一品紅依然被視為 flor de nochebuena(平安夜之花),在如蘿蔔之夜(Noche de Rábanos)等傳統活動中,扮演核心的裝飾角色。
北歐簡約主義:向冬季致敬的節制美學
與熱帶的豐盛截然不同,斯堪的納維亞的平安夜花藝體現了一種對自然樸素的敬意。在丹麥和瑞典,花藝設計遵循極簡主義哲學,強調節制與結構感。哥本哈根花藝師亨里克·約翰森(Henrik Johansen)解釋道:「我們不試圖對抗冬天,而是將其帶入室內並使之美麗。」
北歐聖誕裝飾通常以新鮮的雲杉或高貴冷杉為基底,搭配少量常綠灌木、紅莓冬青,以及白色聖誕玫瑰(Helleborus niger)。丹麥傳統的聖誕花環(Advent wreath)僅有四根蠟燭,每一根代表將臨期的期待。花藝師多採用本地森林採集的材料,如覆蓋地衣的樹枝或仍在莖上的玫瑰果,營造出質樸且富有雕塑感的佈置。
地球兩端:熱帶芬芳與仲夏花火
平安夜花卉傳統的差異,同時受到氣候的直接影響。在菲律賓馬尼拉,花藝師瑪麗亞·桑托斯(Maria Santos)將大量的茉莉花編成花環,用於裝飾家門,迎接聖誕夜盛宴(Noche Buena)。茉莉花的香氣,與高懸的竹貝星形燈籠(parols)構成了典型的熱帶聖誕圖景。
然而,位於南半球的澳洲,則面臨著截然不同的「仲夏悖論」。十二月的酷熱迫使花藝師放棄歐洲傳統的常青樹材,轉而擁抱本土的壯觀植物群。澳洲花藝師葛蕾絲·陳(Grace Chen)指出,當地的節日明星是澳洲聖誕樹(Ceratopetalum gummiferum),其葉片在節日期間會轉為鮮紅色。當代澳洲聖誕佈置廣泛採用本土尤加利、瓶刷花和袋鼠爪等,即便在家庭餐桌上,也常以耐熱的本地花卉搭配貝殼或乾草,與北半球傳統形成鮮明對比。
東方視角:融合與創新
在亞洲,花藝傳統呈現出文化融合與創新的樣貌。東正教在俄羅斯、烏克蘭的平安夜(1月6日)則將小麥稈納入裝飾,象徵著馬槽的卑微起源和對未來豐收的祈願。
而在日本,平安夜迅速演變為一個浪漫的情侶節日。儘管日本基督徒人口比例極低,但聖誕花卉市場卻異常繁忙。東京的花藝師巧妙地將西方的材料(如紅玫瑰、百合)與花道的精緻原則結合,創造出極具藝術感的作品,即使是簡單的聖誕花束,也講究「天、地、人」的構圖比例,體現了對細節的極致追求。
對於全球的花藝專業人士而言,平安夜是挑戰與榮耀並存的時刻,需要精準掌控植物生長節奏,確保一品紅和孤挺花等在12月24日達到最盛狀態。這些花藝作品最終超越了商業價值,成為連接自然、文化記憶和人類情感的橋樑,提醒著人們在最深的寒冷或炎熱中,生命與美持續的力量。